在小巴上,一個老伯和朋友說起當年在大陸的「生活慘況」,話頭免不了有這麼一句:有毛澤東在,甚麼苦也受過了。
他用很高的聲浪(不曉得是否因為要蓋過另一位用手機高聲聊天的乘客)提到,當年一家八口,瓦缸只有四碗飯,每人半碗,怎吃得飽?於是要配蕃薯,一日半碗飯,兩條蕃薯,便一餐了,哪有肉哪有菜?今天你說拿綜援慘,但無論如何也可一天三餐,你怎夠我慘?
「所以我從不吃蕃薯的。甚麼紫心,甚麼熱呼呼香噴噴,我一概不理,我吃夠了!」跟著五分鐘,他便罵今天的人不知足,小小苦頭也吃不了。「當年流感,怎會有醫生?唔知點解,睡一覺,便熬好了。除了癌症,都能捱過去。」
很容易的,過來人拿出自己的「艱辛經歷」史,然後月旦今人的不濟。同時,部份今人有需要時也會引用這些過來人語,感悟出相比起前人、他人,我今天的苦算得了甚麼?我還是放下它們好了。
問題正好是;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啊!道理大家都這樣看,這樣說,但真不是別人或自己說一句,便能做得到,讓自己從某種處境走出來。
問題不是該如何如何,而是怎樣才能把應然和實然結合?為甚麼不能結合?做不到本身恰好反映、揭示了甚麼?
啟悟能不能倒過來呢?過來人忽然明白、領悟到,今人的苦(無論看來多瑣碎多不重要)和他們在那些老苦日子所身受的,廣度量上儘管有別,但強度量上卻是一樣的。在生與死面前的人性價值,面臨崩解潰敗的生命,就其本然來說,跟在現實生活中一次考試成敗面前,甚至在遊戲機裡的虛擬生死面前,如果還說得上存在人性尊嚴問題,基本上是一致的。
所謂世代矛盾,其中,大抵包括在有了上一種啟悟的同時,這種感悟的寡得。
2008年3月11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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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則留言:
真巧,幾日前陳校長也說過同一番話。
鴨仔
看到你這番所謂“感悟”,我終於明白為何在某日某大學的研討會上,你要在打機和虛擬現實的問題上高談闊論,卻始終無法中肯地揭示某導演作品的“現實主義”究竟如何想象,如何定義了。如果香港的知識分子,都可以認同你這種所謂“人性”的價值觀和對苦難的看法——尤其是對文革和中國大陸人民所經歷的困難的膚淺看法(你這個看法對我來說非常超現實),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你們一直在哀悼本地文化現狀的凋零了。
希望大家共同進步。
世事的複合性正好在於:不定須落在這一邊,也不定須落在那一邊。經歷過文革艱難的老伯他自己的「啟悟」,不是說沒有其合法性,但毋須因其有一定的合理,而忽視了反過的「感悟」。同樣,有這麼的「感悟」,不便是要否定老伯的所有意含。最後一段,「同時」這兩字十分重要。
在玉木瞳那一邊,你該是同一位匿名者吧。我們強調香港本土性的論述,不便在強調香港主體論述的權威,有時撐起二元對立是一種策略,論述之戰畢竟有著太多的合縱連橫。
我們在哀悼嗎?又或者,我們真的只在哀悼嗎?我希望不致於吧。本土性的強調,是我們搞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某段時空的共同方向,做的是實際的打拼,有成有敗,有苦有樂,並非意在樹立銅像或建立真理,沒有排斥別人的看法,更樂於的是磨合與交流,同一個人或同一批人在不同論域和語境會有不同的強調面,例如做導演的張偉雄和做評論的張偉雄可以有很大的不同面貌,我明白你不認為貼在這裡的文字有任何洞見或可資思考的地方,你的看法我是明白的,只希望大家真的還有進步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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