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有,又或者正好只有那六行,不少人對這首詩印象深刻。六行三個詞,每個詞各配兩行。「未來」、「寂靜」和「無」,便是那所謂「三個最奇怪的詞」。
「當我說『未來』這個詞,第一音方出即成過去。」所指(signified)與能指(signifier)的分離,何奇怪之有?作為能指的語音,它一說出來便成過去;作為所指的,關於「未來」的意義,屬於還未發生的時序,時間三相之末;過去的是能指,不是所指。所指無所謂過去。
「當我說『寂靜』這個詞,我打破了它。」聲音是聽覺的對象,然而,也有聽不見的聲音。「people hearing but not listening」,聲音存在,但沒人聽見,因為他們聽而不聞。進入耳膜甚至進入大腦卻沒有留下記憶不經認受分析。聲音不一定是先驗打破寂靜的,但辛波絲卡想我們曉得,那如說謊者悖論「我在講大話」的詭詞:「聽!多靜。」
「當我說『無』這個詞,我在無中生有。」沒有「不存在」的存在,只有存在的否定。甚麼也是存在,包括虛無本身,何況是關於「沒有」的一個詞?「無」本身是有,而詩,而藝術,創作之為創作,不外乎人間造上帝,無中生有。
分析謀殺了詩意。引入層序和區分,取消含混與詭詞,神奇的光環收起,變回枯悶的表意文字。因而會有人認為,詩論是先驗地跟詩本身對立的,它把詩從雲際拉下,給它一個理解的位置、一個地域,而這空間,可名為詩意的牢房!
然而,《三個最奇怪的詞》的深刻之處,不正是預先把詩論的技倆以詩的形式搬玩一遍嗎?六行「詩」,其實同時便是詩論,句子自我推翻,自行瓦解。未來不是未來,靜非靜,無非無。它不在意你如何理解,它同時在生產:當事物遭詩意地否定,意味著下一步的轉進。無非無,乃有非無之無。詩論否定了詩,但被否定的詩便指向那不被否定的超升。成為過去了的未來,不是未來的未來,才是微妙的怪異核心向我們綻放之處。
2 則留言:
文章本身就這麼短嗎
本來要寫二千字, 後來改了發表地點, 便寫成這個篇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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