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題記
(一)
這一天的央視,報導了香港的六四燭光晚會;
這一期的《求是》而不是《炎黃春秋》雜誌,肯定了趙紫陽領導改革開放的政績;
這一年六四難屬集體祭奠親人的儀式上,不見了便衣員警;
這一屆上海電影節的回顧展上,因有六四鏡頭被禁映的《頤和園》重見天日;
外電報導,中共內部已經成立了工作組,專門處理平反六四的問題,但是外交部發言人守口如瓶:“我國政府的立場是一貫的,外界的傳聞完全沒有根據。”所有的猜測,終於在這一天得到證實了。
晚間七點,央視新聞聯播的開始曲結束後,螢幕上出現的男女主人公,是兩個陌生而蒼老的面孔。仔細辨認,才知是薛飛和杜憲,兩人一身黑衣,和89年6月4日那天一樣。做了多年播客的薛飛,聲音還是那麼磁性而深沉:
“下面播送本台剛剛收到的消息:中共十×屆×次會議昨天在北京閉幕,會議一致通過了《關於重新評價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政治風波的決議》,決議指出,發生在一九八九年春夏之交的群眾遊行示威活動,主流是擁護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希望推進改革開放,反對腐敗,與我黨一貫的方針是一致的。由於陳希同、李錫銘、楊白冰反 黨集團的陰謀破壞和挑撥離間,使我黨決策發生失誤,在楊白冰等暗藏在人民軍隊中的野心家指使下,戒嚴部隊誤傷了不少群眾,造成黨和人民之間長期的隔閡和誤解。早在九十年代,我黨就有很多老同志明確指出,六四政治風波是我黨歷史上犯下的最嚴重的錯誤,不平反就無法真正使我黨重新樹立在人民群眾中的崇高威信。
在HJT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的親切關懷下,經過有關方面長期艱苦細緻的調查研究,鄭重宣佈:重新評價“六四”政治風波,平反因“六四事件”出現的所有冤 假錯案,為被誤傷、殺害、牽連的黨員、群眾恢復名譽,予以適當的賠償。……長久沒有坐過主播台的杜憲,這天神情激動,聲音也有些沙啞:“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今天看望了部份“六四”遇難者家屬,向他們表示慰問。”畫面上,白髮蒼蒼的溫總理握著丁子霖等人的手:“我代表黨中央來看望大家來了,我對你們的喪親之痛,感同身受……”總理哽咽了,他和難屬們一起老淚縱橫……主播杜憲也是熱淚盈眶。接下來的新聞是:中組部發出通知,要求各級黨組織撤銷對參加六四前後示威活動的黨員的紀律處分,被開除黨籍的允許恢復黨籍,對被誤傷、誤殺黨員的親屬做好撫恤工作。中宣部發出通知,要求全國各級新聞單位宣傳好中央關於重新評價“六四”政治風波的決議,發動廣大黨員幹部學好決議,深入揭批陳希同、李錫銘、楊白冰反黨集團陰謀分裂黨、離間黨和人民關係的罪惡行徑,做好難屬撫恤工作,把決議精神貫徹到各項工作中去。第二天的新聞聯播,鏡頭轉向了人民群眾。“廣大幹部群眾學習了決議精神以後,深受鼓舞,更加意氣風發、鬥志昂揚。他們紛紛表示:這表明我們的黨是一個勇於糾正錯誤、改正錯誤的党,充分表現了我黨以人為本、執政為民的光輝形象。”
(二)
同一時刻,軍事科學院的軍史研究人員正忙著校訂新版軍史,在這最新版本中,完全沒有了關於“共和國衛士”和平暴的記載,只剩了1989年6月某軍區某部大搞學雷鋒活動的記錄。重慶的解放軍通信學院內,幾個戰士用粗大的鋼索套住“共和國衛士”劉國庚的銅像,起重機的轟鳴中銅像被高高吊起,又重重地甩在一輛開往冶煉廠的卡車上。互聯網的流量這幾天都上升到最高點。人們無心上班,紛紛議論著中央的新決議。還有人把戒嚴部隊的名單,和“共和國衛士”親屬的個人資料貼在網上,呼籲大家人肉搜索當年的“殺人犯”。山 東萊陽。劉國庚父親的家。老人正在閉目養神,忽然被一陣激烈的敲門聲驚醒了,開門一看,一夥陌生人兇神惡煞地站在門口,有人拿著油漆桶,有人拿著刷子:“這是劉國庚的家嗎?”
“是啊,他是我兒子。”
“好你個老小子,養了一個殺人犯!”
“你胡說,”老人氣得鬍子直顫:“他是共和國衛士,是為了國家犧牲的!”
“老小子你聽著:黨中央已經給六四平反了,你兒子幫反黨集團戒嚴,就是殺人犯!還不趕快向全國人民謝罪!”幾個人說完,把老人的家砸個稀爛,抓起牆上的劉國庚遺像丟在地上,重重地踏了幾腳,然後在門前用紅油漆寫了大大的“殺人犯”幾個字,又把一桶糞潑在門口,才盡興而去。
網上傳聞,前“共和國衛士”的親屬遭人肉搜索後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騷擾,愛國人士稱:“大長了中國人民的志氣”,叫好聲響徹雲霄。一個叫鄭若思的人在博客上發表“要公平對待共和國衛士及親屬”的網文,立刻被上萬個跟貼罵得靈魂出竅。
(三)
北大人事處的桌子上,堆了一疊求職信。王丹、柴玲、封從德、張伯笠……要求回母校執教。人 事處長皺起了眉頭,撥通了給校長許智巨集的電話:“按中央新規定,這些流亡學生領袖可以回國探親、經商、執教,但是不能從事政治活動。可是如果放虎歸山,誰知他們會幹些什麼,又給我們惹麻煩。”許校長馬上回答:“你說得對,我們就以相關專業沒有招聘教師名額來回應就是了。”劉曉波的 家裏,電話鈴聲響了。他拿起來一聽,居然是北師大中文系主任打來的,他興奮得聲音都發顫了:“主任,你收到我的信啦?”“是的,”系主任並不激動,“劉博士,啊,不,劉老師,我們很認真地研究了你的要求,可是呢,我們現在聘請一名教授,要看研究成果、研究領域,你這幾年寫的這些文章,都很好!都很好!可就是不屬於本系的研究領域啊。我們中文系總不能專門搞個‘反對獨裁’教研室,也不能搞什麼反對專制的研究課題,那也申請不到錢是不是?您是不是上網看看本系搞的主要研究,寫些相關的書再聯繫?”劉曉波歎口氣掛了電話,兩行熱淚掛在臉上。
(四)
六月四日。天安門廣場上聚集了數萬群眾。他們臂戴黑紗、胸佩白花,高唱國際歌。五星紅旗在國歌聲中升到旗杆頂端,又降到了一半——中國政府把這天定為國民哀悼日,紀念六四死難者。萬 安公墓的一個角落人聲嘈雜,這裏集中了數名六四死難者的墳墓,不斷有人來送花圈,一名教師帶著少先隊員打著軍鼓也來了,他把入隊儀式搬到了這裏。新隊員向墓碑莊嚴敬禮,宣誓“繼承先烈遺志,做党的好孩子”。裏面只有一個頑童在指指點點:“我爺爺的墓在隔壁,以前我們來掃墓,我爸都不讓我來這邊,說這裏都是 暴徒……”他的話被輔導員聽見了:“有的同學思想很不端正,從來不關心時事,不懂得怎樣跟黨走……”
(五)
國務院信訪辦。門前排滿了六四死傷者家屬。這天來的一群家屬很特殊,他們拿的都是醫院開的“因病死亡”證明,死亡日期都在1989年6月4日到10日之間,信訪辦內部稱她們為“特殊難屬”。一 個大媽紅著眼圈說:“我那孩子是下夜班路上被戒嚴部隊打死的,那時候我們怕他白送了命還攤上暴徒當,就叫醫院給開了這證明,誰想到你們一平反,一撫恤,就沒我們份了,這可太不公平了!”又有一個大爺擠上來說:“你兒子冤,我姑爺更冤!他在廚房裏燒開水,就被窗外飛進來的子彈打死了!”“就是!就是!”後面 一群大爺大媽都喊了起來。工作人員連忙安慰:“大家不要吵了,只要你們能拿出證明來,說你們的親人是戒嚴部隊打死的,或者還能找到當初的醫生作證,我們就幫你們解決問題,行不行?”“那證明讓我們哪兒找啊?這不是在踢皮球嗎?你們要是不還我個公道,俺們今天就不走了!”辦公室主任情急之下,撥通了溫總理的電話,說明了情況以後,話筒那邊傳來總理堅定的聲音:“是人民在養你們,你們自己看著辦!”主任放了電話,眼睛盯著天花板發呆。幾天後,餘秋雨的《含淚勸告特殊“難屬”》傳遍網路。余大師用他飽含激情的筆觸寫道:“你 們所遭遇的喪子之痛,全國人民都感同身受。十三億人在同一時間全部肅立,默哀三分鐘,這肯定是人類歷史上最浩大、最隆重的悼念儀式。悼念對象,就有你們的孩子。在全國哀悼日,一位佛學大師對我說,有十幾億人護持,這些往生者全都成了菩薩,會一直佑護中國。我想,你們的孩子如果九天有靈,也一定已經安寧。”你們1989年以來的傑出表現,已經為整個中華民族贏來了最高尊嚴。因此,你們要做的是以主人的身份使這種動人的氣氛保持下去,避免橫生枝節。一些對中國人歷來不懷好意的人,正天天等著我們做錯一點什麼呢。”
(六)
環球時報編輯部。編 輯們正忙著整理世界各國傳媒對中共平反六四的反應。一位元編輯從電腦畫面上將一個大標題擴大了兩個字型大小:“CNN新聞評論員卡弗蒂高度評價我國政府”。這則 消息稱“原來咒駡中國政府是goons and thugs 的臭嘴卡弗蒂,在我國政府光明磊落的態度面前幡然悔過。他在最近一次節目中稱讚中國政府是舉世罕見的誠實的政府,中國共產黨是有頑強生命力的政黨。”
(七)
日本東京近郊的一所公寓。門敲開了。來人熱情地握著老鄭的手:“大李介紹我來找你。”“大李?你有什麼事?”“你不記得了?六四的時候你和大李一起到木樨地堵軍車,大李說你是他的老戰友。”“什麼戰友,難友差不多。”“是這樣,大李現在成了和反黨集團作鬥爭的英雄人物了,我們要組織些人作報告,不僅在中國做,也在外國作,大李就推薦你了,你可以用日語跟日本人講講我們中國人民爭取民主的事蹟,長長中國人的志氣。我們已經租用了東京中心的一個禮堂,準備……”來人滔滔不絕。“這些嘛,我也不知道日本人有沒有興趣,關鍵是我不是什麼英雄啊,大李也不是,他跟我一樣,當時聽見解放軍槍響,腿哆嗦得就像彈棉花……”“你到底愛不愛國?”來人徹底激怒了。“你要來也得來,不要來也得來!”幾個壯漢駕著老鄭的胳膊就往外走。(八)“救命啊!”我剛喊出來,太座怒衝衝的聲音便傳來了:“老頭子,你發什麼神經,又哭又喊的?”我睜開眼,明白那是一場不知是悲是喜的夢。我把夢講給太座聽。她說:“都是蘆笛那老傢伙害的,弄得你天天想些沒用的事。你想的這些都太荒唐,只能當荒誕派小說。”於是我就把這個夢記下來,特別要告訴那些愛較真的同志,以上事件均系虛構,乃是非科學的幻想小說。2008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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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則留言:
Dear 追懺者,
Hello. Is your name Mr. Long-tin SHUM?
We would like to invite you to be our honourable guest speaker to give speech on "Reading" in forthcoming September or October 2009.
How should we contact you formally?
Yours sincerely,
Winnie Yuen
Tel: 2616-7027
Email: smyuen@LN.edu.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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